李牧雲深居簡出,可謂是比當初的沈毅還要清正,秦莞回京之後叫人查了不少李牧雲的事,偏偏什麼都沒查到,今日撞見了李牧雲,秦莞自然有些詫異。
一眼掃過李牧雲剛才進的鋪子,秦莞雙眸微眯,雲鶴樓。
雲鶴樓比醉仙樓的位置更靠近皇城,卻完全沒有醉仙樓的名聲,來這裡吃飯的達官貴人並不算多,而且這個時間,這酒樓里更是顯得冷冷清清的,秦莞眉頭微皺,眼看著李牧雲的馬車的已經開動,一時不知是否要上前跟著。
正在猶豫之時,秦莞卻看到雲鶴樓之內走出來了個年輕的男子。
此人樣貌尋常,穿著亦是一般,可看到這個人的臉,秦莞卻莫名覺得熟悉。
然而她一時想不起來在何處見過此人。
正滿腹狐疑,秦莞又看李牧雲的馬車朝著城南而去,秦莞心底一動,連忙吩咐白櫻,「白櫻,跟著前面那輛青幃馬車……」
白櫻馬鞭一揚,馬車立刻跟了上去,秦莞掀開窗帘去看,卻見馬車一路朝著城南而去。
李牧雲的宅子在城西偏南,可如今他卻筆直往城南而去,難道是去臨安府衙?
秦莞只以為李牧雲是為了公事,可沒成想,等馬車越是往南走,卻根本不是往臨安府衙那條道上去的,秦莞一路看過去,頓覺狐疑不已。
李牧雲這是要出城不成?!
秦莞滿心的疑問,等到李牧雲的馬車拐進了一條小巷子之後方才打消了,看著那巷子只能容一輛馬車進出,秦莞忙讓白櫻停了下來。
「不要進去了,容易被發現,這巷子似乎不是一條直通的,你下馬車過去看看,看看李牧雲進了哪處宅子……」
白櫻領命,立刻朝著巷子而去,秦莞坐在馬車上,等了半柱香的時間從裡面走了出來,「小姐,李大人進了巷子裡面第三戶人家,馬車停在門口的,奴婢看了一眼,上面寫著『郭宅』,門額尋常,似乎是個兩進的小院子。」
這一代的人家大都只是些小富人家,並沒有什麼達官顯貴,李牧雲來這裡做什麼?
秦莞便道,「記下這地方,待會兒吩咐讓韓棟去查一查。」
白櫻點了點頭,秦莞便先回了侯府。
第二日,秦莞一早又去了潯娘處,見范鑫的傷口未再潰爛,心底大大的鬆了口氣,親自給范鑫換了葯,范鑫不由問起了京中的局勢。
「朔西軍在王爺手中多年,如今王爺出事,朔西軍便如同待分的肥肉,京城之中的人,沒有哪個不想去沾手的。」
秦莞心底嘆了口氣,「如今的局面,殿下一時不好在明面上做什麼,不過你且放心,殿下心中自有安排的。」
范鑫聞言自然明白,可看著秦莞,一雙眸子卻滿是隱忍的欲言又止。
他是朔西軍中人,又親身經歷了睿親王出事,對於此刻的范鑫而言,心底自然存著無邊的憤怒,想到朔西軍沒了統帥,要被別人指手畫腳,還會被打亂重編,會換新的主帥,而原來對睿親王死心塌地的那些將領們,可想而知會有什麼下場。
想到這一點,范鑫恨不得現在就去西北。
秦莞知道他心底的憤懣,「你要相信世子殿下。」
想到燕遲,范鑫眼底的戾氣才消了幾分,秦莞又在這裡待了一會兒便告辭,一路往西,取看望太長公主,這幾日,她並未去安陽侯府看過。
秦莞心底其實是擔心燕遲,可偏偏此時不是她大而化之去睿王府的時候,唯有做些什麼,才能排解她心底的擔憂,在安陽侯府待了片刻,秦莞又跟著岳凝去了怡親王府,今日不必施針,秦莞便和孫慕卿一起又給燕澤換了一個新的方子,等做完這些,再回到侯府已經是暮色時分,第二日,秦莞又入宮去給太后看病,到了宮中,太后的氣色果然比前日還差,見到秦莞,太后也並未多說什麼,秦莞不敢大意,忙又開了新的方子。
等看著太后喝葯歇下,秦莞便又和燕綏坐了一會兒。
二人坐在廊下的美人靠上,其他人都離得很遠,近來秦莞經常帶著燕綏在此處說話,眾人見九殿下少見的多說話了,自然不敢上前打擾。
秦莞一眼就能看到周圍的情形,自然也就杜絕了旁人偷聽的可能,何況燕綏和她說話之時聲音壓的極低,燕綏道,「母妃見誰都害怕……」
「皇上不是寵愛瑾妃娘娘嗎?她也怕皇上?」
燕綏點了點頭,「還有皇后,和貴妃……」
燕綏生的粉糰子一般,神態卻老成,秦莞便道,「可是她們那時候觸發過娘娘?」
燕綏搖了搖頭,「我不知。」
他不知道,不代表沒有。
秦莞有些拿不準瑾妃的畏懼從何而來,卻覺得很是奇怪,瑾妃是貴妃之後,唯一讓皇帝如珠似寶疼愛的,她沒道理好端端忽然害怕,當時雖然還未冊立太子,可是燕綏的年紀太小了,不管是太子還是成王,都沒有拿他當回事,也就不存在有人因為奪嫡想害九殿下從而讓瑾妃娘娘害怕的……
可如果不是這個緣故,那是因為什麼?!
秦莞又道,「殿下,你常常寫的字,可是瑾妃娘娘教的?」
燕綏搖了搖頭,秦莞蹙眉,燕綏的小小眉頭也緊緊的皺在了一起,他左右看了看,眼底滿是掙扎,好像在想,要不要告訴秦莞一般。
秦莞也不催促,只靜靜的看著燕綏,不知過了多久,燕綏才直起身子,拉了拉秦莞的袖子,示意秦莞身子趴低一些,秦莞側身彎腰,燕綏便在秦莞說了一句話。
「我……我那日見到母妃之時……看到母妃身下,寫了幾個紅字……」
這話一出,秦莞的面色頓時變了!當時燕綏是第一個跑到倒在血泊之中的瑾妃身邊的,當時晉王也在瑾妃身邊,燕綏看到了那幾個字,可後來來的人,卻沒有一個人提起過,便是晉王的口供,也沒有提起過,燕綏說是紅字,那便是血字了!
秦莞有些心疼小小年紀的燕綏看到那一幕,又提著心問,「殿下看到了幾個字?!」
燕綏想了下,「兩個,或者三個……母妃流了好多的血,第一個字只有一半了。」
秦莞呼吸一下子屏住,「那殿下可認得這幾個字?」
「只認得最後一字。」
秦莞忙道,「是不是,一個『王』字?」
燕綏眼底亮了亮,然後點頭。
秦莞有些著急,「前面兩個字,殿下記得清大概的樣子嗎?」
燕綏抿著唇,「第一個字,看的不太清,第二個字,我不認得,記……也記不太清了,只記得,有一划是這樣,又有兩點……」
燕綏在空中畫了兩筆,秦莞聽著有些莫名,一捺加兩點,這樣的字可是太多了。
「若是再看到那個字,殿下還認得嗎?」
燕綏抿著唇,顯得有些緊張,卻是一臉的遲疑模樣,秦莞不敢逼燕綏太緊了,忙安撫道,「沒事,沒關係的,等你看到了,覺得像,記得告訴我便可。」
燕綏這才鬆了口氣,點了點頭。
燕綏雖說如今已經跟著夫子在認字,可他最近去背書的習字的時間越來越少了,如今太后一病,就更是沒有人管他這些,或許等燕綏學到了那個字也會想起來,可如今她怎麼確定,而當日在宮中的只有晉王,再不濟加一個雍王或者成王,可瑾妃為何寫了三個字?
秦莞又道,「殿下可認得晉王?」
燕綏頷首,秦莞便道,「當時殿下看到晉王的時候,他在做什麼?」
燕綏眼瞳縮了縮,似乎有些害怕,卻還是道,「他拿著匕首,站在母妃身邊,母妃倒在地上,滿地失血,母妃眼睛閉上了……」
燕綏說了這些,小臉煞白一片,秦莞趕忙將他小手一握,「殿下可有覺得晉王有何奇怪之處?後來皇后娘娘他們來的時候,可有看到那些字?」
燕綏搖頭,「我不知奇怪不奇怪,等皇后娘娘來,母妃的血已將字蓋住了……」
「這件事你可有對別人說過?!」
燕綏唇角緊緊的抿著,片刻道,「和我原來的乳娘說過,乳娘告訴我不能說,我便不再說。」
秦莞心底微微一震,想繼續問下去,可看到燕綏眼底全部都是驚怖之色到底不忍,忙起身拉著他去院子里轉了轉,燕綏開懷了兩分,問起了那隻金雀兒,秦莞只好編了幾句話先哄著燕綏,又過了片刻,秦莞去尋了蘇嬤嬤。
「嬤嬤,有一件事,我想問一下。」
蘇嬤嬤如今對秦莞信任又恭敬,忙道,「請郡主吩咐。」
秦莞便低聲道,「在您之前,是誰伺候九殿下?」
蘇嬤嬤面色微變,「郡主問這個做什麼?」
秦莞苦笑一下,「剛才殿下提起過過,問那位乳娘去了何處……」
蘇嬤嬤聞言倒是不疑惑,只是道,「郡主以後莫要問跟著瑾妃的救人了,那些人,全都被處置了,特別是這個乳娘,還是袁公公親自處置的。」
袁慶親自處置的?!
秦莞心底咯噔一聲,點了點頭,「我明白了,你放心。」
蘇嬤嬤福了福身,自去照顧燕綏,秦莞不願多留,道了一聲告辭方才心事重重的離開了皇宮。回府的馬車上,燕綏的話如同一塊硬鐵橫在秦莞心口。
事情太簡單了,若晉王殺了瑾妃,又怎麼可能眼睜睜的看著瑾妃寫下幾個血字?!
寫了血字,他應該第一時間就毀掉了,而燕綏看到了那幾個字,晉王一定也看到了,可晉王隻字不提,父親的手稿之中更是沒有記載……
秦莞這麼想著,忽然心底一震,父親的手稿之中,最後寫到見了晉王一面,可最後那一面,卻讓父親做出了帶著家人逃離京城的決定,晉王到底和父親說了什麼?是否和瑾妃娘娘的那幾個血字有關係?!
秦莞想到此處,一顆心猛地狂跳起來。
縱然激動,秦莞也不敢暴露半分她正在查探此事的端倪,待回了侯府,便只能一邊壓著心底對燕遲擔憂,一邊又開始仔細的分辨晉王案子的細節,來回推敲了數遍,還是肯定晉王必定是為人冤枉,只是皇宮之中,誰能悄無聲息的殺了瑾妃?!瑾妃的恐懼又從何而來?!
秦莞不得而解,第二日,去了潯娘處之後就不再去別處,如此在府中等了兩日,韓棟那邊先送來了消息,看了韓棟遞進侯府的書信,秦莞的眉頭深深皺起。
白櫻道,「韓棟親自來的,侯爺和夫人以為是鋪子上的事。」
韓棟信上說,那棟宅子乃是空的,是在李牧雲名下,難道說,李牧雲也和吳家三公子一樣,喜歡時不時的去自己的空宅子住?!
秦莞搖了搖頭,心底一萬個不信,她忽然意識到,李牧雲很可能是為了見誰才去的,不由後悔自己那日沒有多等一會兒。
秦莞見不到燕遲,宮中案子又無頭緒,秦莞心底不免覺得難熬,然而秦莞沒想到,又過了兩天之後,案子的轉機終於來了——
這日一早,秦莞用完了早膳打算入宮,人還沒走,外面先來了侍奴通傳,直言展捕頭展揚到了,一聽展揚來了,秦莞心頭一跳,當下第一個反應便是死人了!
等到了前院,卻見展揚果然心焦的等著,見她來了,忙道,「郡主,發現了新的案子,請您隨小人走一趟,幫幫忙。」
秦莞自然欣然前往,只是道,「出事的是誰?」
卻見展揚搖了搖頭,「還不知道身份,正是想讓郡主幫忙確認身份。」
秦莞劍展揚神色肅然,心底也不由得一緊,在侯府不好多問,秦莞忙和胡氏說了一聲跟著展揚出府,心底狐疑,難道屍體已經腐爛的認不出樣子?
上了馬車,展揚在外騎馬帶路,看著馬車一路朝著東北方向而去,秦莞下意識懷疑是去睿親王府的,然而在距離睿親王府還有三個街口之時,展揚轉了方向,而很快,秦莞看到了此次案發之地,那闊達巍峨的門楣上結滿了蛛絲網,饒是如此,也擋不住「晉王府」三個字的鐵畫銀鉤氣勢逼人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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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案子來啦~會是什麼案子呢(*^▽^*)